月亮鸟只想念月亮

釜山到全州,四个小时的汽车,全程高速。

出站后首要任务是找住处,四处寻觅,看到了那个伟大的“i”字,旅游信息咨询中心的标志,赶紧投奔。

咨询小姐忙出一身汗,终于找到我们理想的旅馆:2人间,合人民币不到300,离韩屋村近。莲花汽车旅馆。

她说:老板可以免费来接的。但是现在走不了,麻烦你们打出租车,要不了多少钱,他保证走的时候免费送你们。

我们带着一丝不快一丝是当也上了的豪气上了出租。到了旅馆,登记进房间放包,这个时候老板来了,穿双拖鞋,把我们塞进伊兰特,什么也没说,其实他

说什么也听不懂,有点绑架感觉。

开了2分钟,到了韩屋村边上的信息咨询中心,他对着咨询员一阵闹嚷嚷的思密达,语气很急迫,感觉一场江湖硝烟即将燃起,我们面面相觑,想想初来乍到不曾惹到哪位大佬啊!

没想到翻译出来的意思是:你们住我这里,就是我的客人。想去哪里我都开车拉你们去,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原来一个人的急,是怕帮不到别人。

这下可以泰然地到处闲逛了,实在迷了路,就借用路人手机给老板打电话,怎么都回得到驻地。

全罗道的拌饭闻名韩国,一家叫家庭会馆的拌饭闻名全州。开在2楼,店堂极大,座无虚席。大麦茶,各式拌餐开台。金色的碗姹紫嫣红的菜品,这次有荤了,生拌牛肉丝,顿时感觉豪华大餐一般。

跟华华讨论:一路过来,常常都没有肉吃,也没有难过得要死,为什么一见到这鸡蛋大一堆牛肉却兴奋得要死?

这拌饭与釜山如如斋的祭祀饭各有风格。

前者热闹呼天抢地,后者安静不动声色,但是它们都是丰富的,我都喜欢。

喜欢看书,素的文字,自己的脑子里可以浮想联翩;也喜欢看电影,那些现成的颜色光线和故事。有人说自己已无欲无求,其实仍然是一种贪恋——现世世界里,无孔不入的诱惑,无欲无求也是要“求”才做得到的。

所以跟祭祀饭相比,更喜欢豆芽汤饭。

豆芽汤饭的地址,一开始也是不明确的,问了一个正欲开车门的女子,立马示意上车带我们去。我们的小心思,就是问坐在车里的人某个地址,一般热情的韩国人民都会叫上车,带到目的地。

我给豆芽汤饭的定义是:清淡又热烈。它跟我的气场更暗合。一碗滚烫石锅的豆芽汤饭,鲜美无敌。

拌餐除了常规泡菜腌菜等小食,还有一只滚热不锈钢碗烫好一面的鸡蛋和一整包海苔,将海苔放一些在鸡蛋里,加一点豆芽汤,成了一碗海苔鸡蛋汤。

全州的豆芽不知什么品种如何炮制,粗而长,有素骨清香,带回甜,开始质疑自己以前一直吃的豆芽是不是豆芽。这汤,是密法熬制的骨头汤。总是认为豆芽与筒骨都是有骨髓的,只是一素一荤,两相配合,完全强强联合,泡出来的米饭,每一粒都带骨质精神。

还有一处惊喜是吃豆芽汤饭时,有随意添加的甜姜酒,极度喜欢那种酒,穿过宛如大食堂一样大家并列而坐的一排排桌椅,去取平台上暖壶里的酒一碗一碗地到了我的杯里,重的草药味加上暖的姜,却是怎么也喝不醉人的。

一位也是旅行者的非本地韩国人,坐在邻座吃饭,告诉我们这酒叫moju酒。

最后埋单出门,门口半人高麻袋继续制造惊喜,里面是无限量爆米花,走的时候,用旁边的纸裹了,戳一筒,拿在手上,边走边吃。

这一路的兴意在拐角的韩纸屋达到最高潮。

全州是被大家保护出来的传统课堂,除了韩屋村,宛若丽江一样的一座老旧城池,换了新发肤,不过,它不是以吃喝为主,而是名副其实的传统教育:酒的酿制、陶器的制作、谷草的用法,古代人玩的游戏,还有闻名全韩国的,韩国手工纸,最大的店就在全州街上。

一个人终其一生要接触多少纸?我很幸运走进这家店。这一生,见过那么多漂亮的纸张,对得起自己的眼睛和手了。

如布匹码放,色彩斑斓,全部允许触摸,薄如蝉翼厚比毛衣柔如锦缎硬似铝铁,统统可以感觉出。论一个大张即一开卖。喜欢纤维极粗的那种,里面夹杂花瓣、草叶,染成各种颜色,粉紫、水绿、淡黄,拿来做相框、封面、灯罩、窗花都会出彩。

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步行回旅馆准备息养。

 

在房间有地热的地板上,趴着看全州韩屋村地图,突然看到的一家店铺名叫“月亮鸟只想念月亮”的茶艺馆。

月亮鸟应该是属于月亮的,可是,它只能思念它。

非常奇怪的,这几个字在我的视线和脑海盘亘久了,就总想掉泪。我总会想到一些本该拥有或者属于但是永远都无法拥有和属于的悲凉。

我同意华华说的,去看了也许是另一番天地。

从来没有看到一个店可以有那么小,总共十几平米还要腾出空地供女主人作画看书绣花;也没有看过一家店可以那么丰富,所有的饰品均由女主人一手制作,雕塑、灯罩、泥人,还有绣花靠垫和泰迪熊,而且非常巧妙地摆放了四张木桌子。

呵,她的桌子,是用缝纫机腿做的桌腿,上面钉了厚厚的木板。

我们喝明前茶,滚烫青涩回甜,然后双脚在缝纫机踏板踩来踩去。华华说:哎,想不安静都不行。

女主人在房屋尽头的固定位置坐着,扭身换了一张CD, Louis Armstrong的密西西比烟熏嗓,呵,仿佛看见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月亮,照着这个老爵士歌手铮亮的小号。

月亮,对我来说有了另一种含义。这家茶艺馆就是一轮月亮,我,已经回到中国的我,把自己幻化成了那只月亮鸟——常常地思念着她,那一方窄小空间无比广大,大到满足我的一切欲望。

悲凉,已经无从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