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工猪扒简单密码

家常菜的特点是多快好省,无需太大难度,不用太过准确地计算湿度、温度、克度——麻烦点深奥点就是有些食材需要提前腌制,到临烹饪前显得比其他菜品更有诚意。

鸭子洗净晾干抹上盐,静置几个时辰后,滚水里煮一下,再换一锅水煮到可以吃了,捞出晾干斩件,就是家常版盐水鸭——很简单,但很好吃——这是家常菜的通用法则。

我一度以为煎猪扒与佛跳墙、冬瓜盅、开水白菜一样都是大家大牌风,密码深奥,没法在家庭厨房复制。

 

一个深秋的托斯卡纳,开了车驶向奇安提Chianti深处,说是那天有集市,售卖自家奶酪和萨拉米,还可以一路试吃。那几日住在西耶那城边的半山坡上,古堡静谧,所有配件都精致厚重,散发着温和的光芒。早晚还是有些凉,出门时,特别套上了心爱的灰紫色碎花的棉布风衣,最喜爱的随身行李就是这件风衣了,春夏秋冬都可以陪伴。

路上有一处老爷车的乡村公路赛,把并不丰富的乡村景色一下弄得姹紫嫣红。停了车到处逛,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跟装饰得花里胡哨的车车合影,然后感叹,这是我一生见过最多老爷车的一天。

一路磨蹭,到了集市,人家都快散了,各种试吃盘子已空。吃货的人生准则就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决定仔细寻觅午餐地点,把它当做一次正餐来消磨。

村头有一家餐馆,特别注明有自家酒庄,带下沉式露天花园,园子望出去是一片葡萄地。首推红酒汁猪扒。

前菜要了萨拉米火腿拼燕麦,猪扒上浇红酒汁,汁液的颜色是一种奇特的紫色偏黑色,吃起来却甘香鲜嫩——就像他家红酒的酒标,甚至都不是正规丝网印刷,喷墨打印的感觉,酒标中间还有一幅写意的小画,画里的内容大意就是我们现在所处位置看出去的景色——这种感觉很微妙,又随意又刻意。

正午的太阳很配合我们餐桌上的气氛,心境自然越来越放开,吃吃喝喝节奏流畅,在一个满意的High点,店家又赠送了甜点,自家制Biscotti饼干配杏仁酒——吃得有些呆了,又追加了提拉米苏加浓缩咖啡。

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离开的,一半酒醉一半饭醉,等到同伴叫醒,车已经快开到西耶那了,开了窗吹风,这才想起陪伴了我那么久的四季皆宜的碎花风衣——遗忘在了餐椅上,嗯,陪猪扒去了,心里掠过一丝难过。

回来后看着照片,反复琢磨那份红酒汁猪扒,还是犯嘀咕:民间厨房,密码深奥啊!

张曼玉和张耀扬合演的黑帮文艺片《白玫瑰》,那是1992年的事了,整部电影记得住的情节除了叶玉卿的骚得要命的歌伴舞,就是那道猪扒饭了。  那猪扒现在想来是日式整法,要裹粉煎,要熬酱汁,还要烤炉焗——为了配合搭船去澳门的剧情,真是复杂得唏嘘掉泪。电影没有给我复制猪扒的信心,却给了去澳门的信心,穿越大街小巷,一次又一次——福隆新街、红街市、十月初五马路,越来越喜欢那些深处小巷。

在转角的小店买一瓶波特酒,再一转角买点烧味,回酒店慢慢消磨。同伴也中过同一部电影的毒,路过胜利茶餐室,她问:要不外卖一份猪扒回酒店?我没有吭声,打包的猪扒已是异数,她吃一口,良久,叹口气,说了一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但是,要怎样才算一回事啊?那种文艺猪扒如何可以在生活中复制?

 

还好,前不久复杂唏嘘的猪扒被容易地解了码,完全可以自家厨房出品了。

解码器是一只柠檬。去朋友家做客,临去前电话问她要不要带什么,她想了想说:有没有柠檬。这个肯定有,家里冰箱365天都是有柠檬的。捧了一只柠檬去,结果她揭晓答案是要做猪扒。

我才知道,猪扒是那么家常那么容易。

猪后腿或者眉毛肉,半寸厚度,剔掉厚重的筋膜,如果品相是犹如雪花一样均匀的肥瘦相间是最完美的——一点酱油一点威士忌,然后再来一点柠檬汁,为了去肉味的腥膻同时肉质更加细嫩,腌得越仔细,煎得越容易。

铸铁平底锅中小火先煎一面(给点油或者根本不用给油),再煎另一面,想要五分熟就煎到三分,想要七分熟就煎到五分,因为它的组织结构会在停火后再催老两分。

 

简单制作的猪扒,适合找一款简单没有太多姿态的酒来搭配。内比奥罗葡萄Nebbiolo在老早的意大利语系里就有雾的意思,有人要把这款酒引进中国,广泛征询取个什么中文名,然后提了要求要有“雾”字。

喜欢的美国演员本·金斯利在一部叫《尘雾家园》的电影里演移民的伊朗官员。于是心到念到说了尘雾,她在电话那头尖叫,她心里的答案是晨雾。

重庆话是没有前鼻音和后鼻音之分的。

不过,“晨雾”更适合一瓶皮埃蒙特的酒在中国安身立命。它跟巴罗洛一样都是同属内比奥罗葡萄,但是它没有那份矜贵,普通餐酒姿态,层次清晰、单宁不重、开瓶不久既有回甘,至于玫瑰香味完全靠撞运气了,不是每瓶都可以邂逅的,这样的酒喝起来无压力。

我生活的城市两江环抱,被称作山城,它还有一个名字,叫雾都。每天在城里穿梭,都要不停地跨江过桥,重庆长江大桥、重庆嘉陵江大桥,渝澳大桥,重庆菜园坝长江大桥——这些桥每天过,渐渐都没有太多感觉。

一个下雨的初冬,有朋友来重庆,就是当年一起穿越澳门大街小巷一起喝波特酒打包失败猪扒的文艺女子,她坐在我车上,过桥时江面雾气蒸腾,她尖叫起来。她不叫,我还真的忽略了有多美——白雾蒙蒙,隐隐约约的江面的船只。

跟她说晚上咱们回家煎猪扒,开那瓶叫晨雾的内比奥罗葡萄酒——想想真是一件简单又温暖的事情。

 

十月初五的蛋塔

有朋友推荐澳门半日游线路,从火船头街坐车到妈阁总站。逆着圣地牙哥酒店的方向往山上走,先去西望洋山的教堂,然后是礼宾府、民国大马路,最后折回到酒店,就可以好好地享用一次下午茶了。

走得很慢,因为不想太早结束步行,用慢来拉长行程,更多触摸澳门。

圣母小教堂不停的有人进出拍照,在里面坐着,坐久了,人来人往都有些恍惚,仿佛失去分辨力——片刻的脚步声,片刻的安静。

直到一个幼稚园班的小朋友进来,女孩子是粉红色背心裙黑皮鞋,男孩子白衣黑裤。老师做了噤声的手势,孩子们收声但是眼睛却睁得更大,齐齐跪了两排做祷告。

天空没有鸟的翅膀,只是飞过了一群小天使。

次次来澳门,都有人问:真有那么好玩?知道我不喜欢上博台。我答:真的好玩。澳门的好玩在很小很混搭,各种咸甜,不小心步行就绕主城一周。民国大马路是非常钟情的一条路。

一半居家,一半海水。居家平常,海水平静,海水那头是现代化的各种展馆。

澳门少有的宽马路。有人钓鱼,又有文字告诫这海里的鱼最好勿食—还是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钓竿,那么就是在那里钓守一份心情了,不问收获,只要一段垂钓时光。

对了,民国马路的尽头,就是有人强烈推荐的下午茶。

圣地牙哥酒店,几近四百年。二楼露台苍翠老树下的下午茶,是一定要拿来善待自己的。

酒店入门就很慑人,老旧的石梯加门洞,石梯两旁是流水,古堡身份彰显。

上楼左边就是餐厅,外接一方向海超大露台。选择比较少人有小喷泉的这边。

标准英式下午茶点,预先暖杯,三层茶点,一层10只各款布丁和蛋糕;一层4款三明治,三文鱼、牛肉、火腿、青瓜;最上一层,黄油与蓝莓酱——我被完全掩没。

偶尔有些许风透过茂密树叶来抚摸人的脸颊,伯爵茶里的佛手柑味给下午茶一种新鲜盛装的感觉。

扭头看到一方小平台,不知谁,用了碎瓷片来镶嵌。细看瓷片,各种花色,每一片都是我的心水。它们曾经被打碎,而这个平台让所有的碎瓷重生——这算旅行中不经意间经历的高调事件。

常常用这个场景来劝诫身边人:没有什么好怕了,前路是老虎还是落英,最坏结局不过鳞甲俱碎。而碎,是可以重新组合的,修修葺葺,又是一个完整的人形了……

后来再有一次去是冬天,发现有重新装修,天冷正好坐室内,茶和点的品质还是一如既往。正值中国新年,高层亲切和蔼过来一一给员工发利是,刚刚还在檫玻璃窗的女工得了红包开心起来,坐在琴旁边弹了一曲。

此时弹什么不重要,场面本身的冲入美至关重要……

澳门还有一个地方也是我每次必去的心水地,不同于圣地亚哥下午茶,第一次去对它一无所知,只是看地图,看到澳门最小的岛,就跟自己说一定要去。貌似是澳门唯一没有客栈的区域,只有从内港的火船头街搭公车过凼仔,再前往目的地,这个地方就是路环。

这方小小离岛真是迷人,教堂、观音庙、茶餐厅、杂货店、图书馆,统统聚齐。对面是珠海的横琴,出产生蚝的地方。

路环的主街就是这条临海的马路,安静少人,他们给了一个极美的名字:十月初五马路。

用农历来命名一条街,透着极强的传说感。

道路另侧对着海的房屋多为二层自建楼,有些楼已经破旧,阳台上长满荒草或者门闩上插满无人认领的信件和帐单。

这一份荒透着义无反顾的美,它的主人毅然离开,投奔滚滚红尘。

呵,对了,路环应该是红尘以外的。

安德鲁饼店最早的店铺就在街口位置,与恩尼斯总统府一街之隔,小到不小心就走过。

中午时分没有吃饭的欲望,蛋塔的奶香无法抵御,买了两只。咖啡色纸袋不敌油腻,很快浸出来,热也透出来。

几步走到十月初五马路的海边长椅上,用随身的矿泉水来佐食。

蛋塔松脆外皮让你吃起来小心翼翼,缓慢呵护,这份香不要撒落;而鸡蛋内馅却是触碰口舌后让你不舍吞下,蛋奶的固态一旦咀嚼溃不成军,表面的焦糖混热络蛋奶香——路环的细节与芳华直入人心。

惊异于这么弹丸地却有如此精巧柔美的食物,后来知道了典故,才笑自己没有见识。这里是整个澳门葡式蛋塔的始作俑者。

那个叫安德鲁史陀的英国人,在这方小岛上,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游历葡萄牙的时候,在里斯本吃到一种甜美小点。安德鲁欲罢不能,他将这道传统美食改良,加以英国情怀,在澳门最小的镇上面呈市井。

Since1989,现在已经在许多国家和地区被加盟连锁经销。

当两只蛋塔落肚,准备返店里再续两只,这时店里已是人山人海,一个泰国团队驾临,人们排队买食排队拍照留念。一袭潮水般涌来,买了蛋塔后四下潮水般散开,找地方一飨尤物。接纳最多人的,就是十月初五马路。因为它的笔直和面海的一把把长椅。

如果你恰好坐在马路中段,身后就是圣方济各教堂——迎面有南中国海的信风吹拂,夕阳映照着海那边的珠海横琴,眼前的安德鲁葡塔笼罩英国下午茶风格,而持有者将自己置身于以中国农历命名的道路……回来很久,都解释不了那一刻的美妙混搭情绪。

有一次赶上大家看《依莎贝拉》,没去过澳门的就来问我:真的,真的澳门有那么迷人?

除却剧情,这群人看片更多看外景地,比如《影舞者》的托斯卡纳,《不朽园丁》的非洲风光,看环法自行车赛是为了普罗旺斯的熏衣草和向日葵。

澳门的街景,那份沉静,那份慢香,我说:不止,还要多……

 

圣女果和水白菜的马拉松

现在是凌晨1点30分,从台北101旁边的一栋大厦出来,还有一条长龙的年轻队伍在排队等着Bar的空位——这是怎样的城开不夜啊!

一群人从婚宴现场出来就来到这里,大厦顶层的Bar,俯瞰信义路。

婚宴之前的下午,在永康街跟雅茹匆匆见了个面。雅茹做图书翻译,温和简洁的文艺女。领我去一家有些古着风的咖啡馆,单品咖啡来自瓜地马拉产区。好咖啡不怕后味酸,正是那份酸,才带出了花香。

咖啡馆不大,几乎满座,她跟我聊《神探亨特张》,聊她遭遇的碰瓷经历。

情节曲折惊悚,她讲到自己的愤怒和其中可贵的强势,只是语气始终还是软绵温和:我真的很气哦!——“哦”字拖很长,让人感觉没有很气。

突然她盯着吧台,看了一会儿,走过去取了一本书,是赖佩霞的《回家》。啊,台北,总是给我突如其来的惊喜——《民歌30年:永远的未央歌》里无论怎样的淹没自己,都会让人眼前大亮并永远不会忘记的女子,推出了一本关乎心路历程的书籍。捧着那本书,体会到如获至宝的感觉,这也事关自己的心路历程,像一朵秘密的花在某个节点上绽放。

出来有些小雨,搭捷运很快就到了婚宴现场:Jacky&Libby,Be happy!一派喜庆祥和啊,拍照啊,合影啊,微笑、微笑、微笑……顺着门口的座位表找到自己的餐位,一桌人都是新郎母亲的朋友,只是互不相识,于是开始有礼有节的自我介绍。一开始大家都很客气,浅尝辄止;半小时后,发现被安排在一群酒咖之中,每个人都身怀酒池绝技——仔细杯中酒和菜品的契合,每一次举杯过程掺杂的各种调侃和笑料,整个酒桌的起承转合,既不表现出游离于外也不深深沉溺其中。

婚礼结束转台到这家Bar,半露天的位置,一场雨后的台北之夜,清晰闪亮。

清清瘦瘦的酒保,名字叫小谕,不知怎么就聊开了。昏昏暗暗一墙壁的酒啊,脑子里曾经深爱过的酒名一个个蹦出来:Four Roses、Southern Comfort、DOM、飘仙一号,说一个名字他就取一瓶到面前——说到金巴利时,他停了停,取出了Aperol……

他用面前的一堆酒调了一款没有名字的Cocktail,送给我喝,颜色带金红,喝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这一次一定喝完走人,否则会倒下。

台北的出租车队林林总总,一支新鲜百合也会成为某车队的标识,驾驶仓前方出风口位置,小容器水培,一枝花可以管半个月。

车内百合温馨,司机先生很细心很耐心地确认地址,快到驻地时,大姑电话进来:还好吧?

大姑,新郎的母亲,究其辈分称她大姑,其实年纪并没有那么的大。

第一次见她是在重庆的豪华渔船上,停泊在江里,售卖烹饪江里美味的鱼类,船内还带电梯,豪华包房20人的大桌,朋友生日,只有她、马教授和我喝蓝带马爹利。

有人问:你们的关系都是在“酒”上的么?

我摇摇头,不同意。她时不时的来重庆,大部分时间我们还是见面拥抱、清醒地说笑,这一切的过程中最让我难忘的是她炒了一道小菜给我吃。

圣女果炒水白菜。

那一段时间喜欢中午在家集结喝小酒,规则是每人带一道菜。一般这时大家都会使出浑身解数,比如慢炖4小时的咖喱牛肉、全程用茄汁收干的糖醋排骨,再比如内陆城市贵得伤心的鲍鱼红烧肉等等。这些菜品除了彰显自我以外还有一些共同点:佐酒佐饭,或凉吃无碍或经得起反复加热,因为我们从中午开始并不会在中午结束,有一次最高纪录是一直吃菜喝酒聊天长达9小时,堪称餐桌上的马拉松。

大姑来到我家,只从包里拿出了红红的圣女果和绿白相见的水白菜,然后问了句:老姜,你家有吧?

我盯她一眼:可以没有盐,都不能没有姜。

那天酒过三巡大鱼大肉以后,她才飘然上阵:热锅热油,煎香姜片,先下圣女果,炒到有些变形翻沙,再下白菜炒,落盐起锅。这道菜卖相好,口感清脆,解腻解酒。大家纷纷投降,瞬间清盘。

趁清醒求典故,她说是云南菜。我开始执拗:这哪里是云南特色呢?她想了想说:反正我是在台北的云南餐馆吃到的这道菜。

这典故就深了。其实这道菜于我更多的已不在于它的颜色和口感,而是它颠覆了我的一个观念:番茄不能搭绿色蔬菜。

是谓红男绿女太过冒险,一直接受的规则是番茄的红色会给绿色蔬菜造成不可颠覆的黄色—— 没想到让白菜轻轻混迹新鲜茄汁,却是那么相得益彰。

当场央她再做一份,她笑笑:不可以哦,这东西每次只能炒一点点,多了就不好味了。

我想了想,搬出了救兵:我开一瓶Muscat的干白葡萄酒,你做不做?

话音未落,已经离开座位,开始洗锅并点火了……

Muscat麝香葡萄很多成品都是半甜或者甜酒,我一直喜欢用一款不甜的干白麝香来做开餐酒。

不过这次例外,在马拉松的半马时刻,单独为了一份蔬菜而开,Muscat那蜜桃和隐约咖啡气息被这道菜完全勾带出来,把白葡萄酒本身逃不掉的那一点涩完全压住。

转眼又是个阳光明媚的中午,邀约一帮人又开始餐桌上的马拉松。这次用宜人又体贴的Muscat麝香开始,圣女果炒水白菜全程出现了2次:一次用在开始,鲜艳的红搭配清脆的绿和分明的白,还有酒体本身是带金色的深柠檬黄;一次用在几近结束,解酒清口等待甜品的时段。

没有鸡蛋牛奶黄油

在三甘烹呆了半个月,天天做饭,走路避狗(不是遛狗),去湖边看夕阳看白鸟忽闪忽闪归巢,归到水草地,一开心,集体起舞,优美的转圈盘旋。

回到古城,那份摩托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的场景扑过来。各种旅游代理、按摩、餐厅酒吧,为人们提供各种方便。

 

中午时分出门,为了找一家比较隐秘的提供早餐的餐厅,开始一直走一直走,其实有些饿。

街口牛肉粉闻起来很香。做成地球仪形状的表面布满芝麻的椰子味冰激凌很吸引人。还有街角很干净整洁、有人在那里吃饭看报的小餐馆,很想进去,或许会有我喜欢的凉拌猪肝。但是满墙的字我都不认识,英文只有四道菜,炒饭、汤面……海鲜、猪肉什么的。

很惭愧自己的计较,有全英文的餐馆又担心人家不地道,只有泰语的又不知道如何点餐。

这不就陷入一个尴尬境地?

我们在三甘烹Chris的小农场里居住时,屋门口有一方开满白色睡莲的池塘,每天都看着这方池塘,看太阳升起到中午到落下,每一种光线跟它的关系。

等到下午退凉,想出去走走。手里一定要有一根棍子。

40多年前有部电影《逍遥骑士》,骑哈雷嗑药的彼得方达进入了一个村子,他们的一切跟安宁的村子显得不合时宜。

今天,我走在这个距离清迈古城30公里的乡村公路上,人们又开始插了新一季的秧苗,但是我显得不合时宜。

没有人在这里走路,他们不能想象不骑车的乡村生活。

最不能想象的是每一家的看门狗,它们几乎没有见过有人两条腿在这路上走,于是狂吠。而且这里的主人们都怕狗狗寂寞,一般一家都会三只起养。

这一吠,就是一片,此起彼伏。

不骑车,无论摩托还是自行车,都是不合时宜的。

古城则不,再热的天,大街小巷都有我这样到处走的看起来有点茫然有点神叨叨的人,古城的狗也见惯了这种两条腿的游荡,特别关照你。

我又可以放心大胆的走路了,走得有些累,某个路口就会有亲切的妇女,手工榨橙汁,冰镇的,用英文跟你说:没有加糖没有加水。

橙汁解渴不管饱,首先要解决吃饭问题。

 

很想试试一家的Benedict Egg,就是在厚面包片或某种厚饼上放上火腿再放水煮蛋再淋一些蛋黄为主做的荷兰酱。这是很高能量的早餐。

摸摸肚子问问心,中国南方肠胃还是喜欢有些汤汤水水的一天的开始。

有一家粉店,貌似很多人,一墙的明星合照,之间是各种汤粉的照片,我很想吃黄色的面,但是又想所有的鱼丸鱿鱼卤猪蹄都来一点,然后辣辣的来一碗。

琢磨了一下,饭点上的旺店,去要求别人这样那样,语言功夫又差,省省吧。

又退下来,继续走。

这一家有广东茶点的店最终让我走了进去,因为图片上有我要的什么都有一点的汤粉,还有猪肠和猪血、爱到死的发鱿鱼。边吃边琢磨菜单,人家这店华人后裔,做鱼丸起家。鱼丸真心好吃弹牙,这种弹很真实。

最喜欢加桌上一种白醋泡的鲜辣椒,整个汤都变得酸辣。提神醒脑。

只是,每一碗都会加炸好的蒜。一直以来我的硬伤,就是没有办法消化生的或太多的蒜。

 

走出来就四处去扑一杯咖啡。

这个时候,该死的较真又来了,主马路的咖啡馆不去,支路太装疯的不去,最好是泰北咖啡,最好不是加盟连锁。

这样挑剔地走,是不会有结果的。

最后的结果是走到我住的巷子,再往前一步就是客栈了,旁边有家看起来什么都卖的餐馆,很小——请问,你还有选吗?

 

有时候真要这样没得选才发现是最好的选择。

 

主营日式有机饭菜的餐馆,主打米饭通过对日文的另一半的辨认是:玄米酵素。

双子座的女子天生是有些刻薄的,这份刻薄在食物上常常表现出来对有机食物和分子食物都持保留态度,总觉缺乏捏在手爽在喉的真实。

我不是来喝咖啡的么?他家有来自清莱的阿拉比卡。很快一杯热的黑咖啡端上来,闻起来有一丝稻米和黄豆香气。这一杯很淡很亚洲,还是有满足到的感觉。

顺手取了一袋黑芝麻长条小饼干来佐食。平时我是不会选择这些香香嘴的东西,看到篮子的一堆小饼干却猛地来了兴趣。

 

一口下去,并不甜,也没有我抗拒的黄油,却满口酥、脆、香。赶紧看说明:全麦粉、黑芝麻、棕糖、海盐、豆浆、蔬菜油。特别注明:没有鸡蛋、牛奶、黄油。

这不就解决了一直困扰我的问题?

一直担心牛奶有毒、黄油增肥、鸡蛋不够土,做饼干总是胆战心惊。这份单子避开担心的一切,可以在任何时候放心食用。

回到家一定要复刻成功。早上佐咖啡,下午佐茶,运动完补充一下能量,都是很好的选择啊。

 

我开始对这家餐馆有了些兴趣,重新翻开菜单,仔细阅读。

翻开扉页首推一款东西,占了整个页面:豆奶酸奶(也可以称豆浆酸奶,一回事)。特别介绍它是由一个叫Nut的人制作的,还有她的电话号码。

正在这时,一个全身防晒装扮的本地女子从摩托车上下来,端了一个小泡沫箱的东西,径直打开冰箱往里存放——不就是豆奶酸奶?!

立马冲上去要了一杯,这种第一时间吃到的酸奶,其活性等同于刚出厂的可口可乐吧!

口感一点不奇怪,酸豆香不是馊,区别出这一点,就可以很好地享受它了。

然后跟Nut聊了几句。

Nut非常耐心地回答了我的所有问题,如何发酵酸奶——跟用牛奶做酸奶一样,其中的糖的分量要很谨慎,从她的语气感觉糖是一个不得已的选择。她还跟我展示了一种用玉米片、坚果和葡萄干做的Snack小点,她说不能用油炸,要用蜂蜜把它们黏在一起,用烤箱烤。

这种讲解过程类似一种开示,一直以来我们想做什么就上网搜索,搜索引擎的汪洋里世界大同,你抄我我抄你,不会把菜油豆奶的芝麻饼干排在首页,也不会把豆奶酸奶排在首页——我们埋头在搜索引擎的世界里做烘焙,每一单都离不开鸡蛋、牛奶、黄油。

这个炎热的午后,不早不晚,听到精彩食物的制作者讲要点,真的是开心得不行。

一开始进餐馆看到一冰柜的啤酒,还想过:如果咖啡给不了我快感,我就会喝啤酒,吃炸茄子——不过现在不需要了,剩下的时间把一杯白水喝完,再啃两条芝麻饼干,就足够了。

 

郎依寺白米饭

草原和鲜花几乎成了红原的代名词。其实草原四季,并不是一定要看到鲜花才没有遗憾。秋天的草原依然让人动情。我们始终不能忽略一个关键词:阳光。或者说强烈的阳光。正是因为这份紫外线,草原的一切都生动起来——我宁愿这样,让草原四季在我的脑海里不停的幻化。

所以,每一季,你到达草原,你都是幸运的。

黄昏抵达红原时,被告知房间的卫生间不能用,而且没有热水。因为热水管被冻住了。我仍然没有认为自己是不幸运的。

白日梦地想如果有澡堂带客房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有时侯说梦想和现实一步之遥,在我畅想完的一分钟后,就真的找到一家热水澡堂,同时提供客房。不单有暖气,而且房间的独立卫生间随便使用,最重要的是可以在自己的房间洗热水澡。

进门,关门,打开电视的瞬间笑了笑,庆幸自己闯关成功。

一切修整完毕,外出觅食。

红原街头最多的吃食就是火锅,但是所有的火锅只有一个形式:自助餐。一个人吃自助餐,老板说我亏不起底料,你要加10元底料——这又让我感觉自己受了欺负,我要吃但是不想给底料钱,有点无赖口气。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有个好心的大姐挺身而出:跟我们一起吃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来自火锅之乡的人民,一直都是吃惯所谓千年口水的老油,去生意好的老火锅馆长期需要跟人镶座——不介意,求之不得。

既然是好心人,她真的是一好到底的,接下来就跟我强调什么是高原火锅的必吃:鲜毛肚和鲜黄喉。

对呀,这里牦牛成群,是当地人的主食。那毛肚真心鲜嫩脆,要加一个修饰,那就是无比好吃。

红原火锅不在其汤料味道如何,主要靠毛肚解决一切问题。

这火锅是开县来的三兄妹开的,请我和她们一起吃的好心人是重庆璧山做皮鞋的,而我住的澡堂子房间老板是来自资阳的一对夫妇——红原的包容性。一个城镇要有足够的包容性,才会吸引那么多异乡人来到这里,平和安静的做着小生意。因为只有小生意才真正蕴涵了呆下来生活的意味,而大生意是不需要包容性的,做大生意的人们也不需要固定的呆在一个地方很多年。

回驻地的路上,是一路逛回去的。深夜,寒冷,亮着灯的藏饰店,一头扎进去。

所有浓烈的色彩都在这里可以找到,而且这种色彩镶嵌出极写意的花纹—在头巾上、毛毯上。还有那些眼花缭乱的银饰,每一款都那么独特,戴上就可以直奔城市的聚会,艳惊四座。华美的银饰是为了佩带出来给自己和别人看,看一个女子有了藏饰后的举手投足,那么它算是帮助提升动态的你;而满货柜的香,檀香印度香,盘香柱香香末,则可以让你带回家,点燃它,给你一个可以安静的氛围,读书或者静坐,它帮助静态的你的完成。

如果你有足够耐心,可以把银饰一一取来试戴,把香一盒一盒取了来闻,恐怕一个白天也都可以消耗进去。

即时控制欲望,从店里撤出来。因为我的想法是这个晚上好好的睡一觉。

本来一切都是那么完好了,一个人呆在红原一点也不觉孤寂。可是,深夜,准确的说是午夜以后,一种声音让人无法入睡。

暖气片的排水口在卫生间,不知什么原因,发出“吼,吼”之声,平均一分钟5-8次,这种频率非常折磨神经,数羊都没有用,因为数到500又会被暗夜里突兀的声音打乱。起身去找老板,铁门紧锁,任何人都找不到。

在一生中为数不多的不眠之夜里,慢慢学会最积极的应对就是等待黎明。

而且是在一个陌生地的失眠,我静静躺着,调整呼吸,睁眼或者闭眼都无所谓,我知道高原之夜会一分一秒的结束,黎明终将到来。

因为我第二天的目的地明确闪亮:阿坝县朗依寺。

朗依寺是本波教最大的寺庙。朋友墨朵在我来阿坝之前就叮嘱:你一定要去。而她一直以来每次到阿坝投奔的地方就是朋友彭措的家。

彭措南木甲,历任朗依寺管委会主任12年,现在,他说我累了我退了。当我决定投宿朗依寺的时候,我清楚的知道,喇嘛彭措,也即将成为我的朋友。

从阿坝县的街上坐出租车,几公里的路程就到了朗依寺。

还在远处,司机指着一个接近山顶的地方,白塔、经堂、院落,这就是朗依寺。一下就被吸引,已近黄昏,视线并不理想,但还是能够感觉到那种干干净净的安静。

车子开到最尽头,司机的理论是那里有个小卖部什么都好问。彭措一早就看到了这辆上山的车,一路小跑进来接我——他的家住在比较靠外面。

五十岁左右,紫红袈裟,浓眉大眼,头发花白。我们从来未曾谋面,但是又感觉根本不用介绍自己,因为,我没有陌生感——这一段时日不停的见很多陌生人,总是不请愿的介绍自己或者听别人介绍自己,陌生感的袭击很困扰,愈发怕见生人。但是看到彭措,却感觉是见到自己熟知的长辈,甚至推开院门一刹那,跟自己说到家了。

彭措的家两层楼,门前小院,几棵树和一口井,三个徒弟跟他住在一起。朗依寺这样的居住地有四百多家。

进门脱鞋盘腿上榻,围炉而坐,人就再也不想动了。

炉上两个火眼,一个煮茶,一个煮饭。

不停的喝滚烫的砖茶,跟彭措没有主题地聊天,或者根本什么都不用说,看他的徒弟忙前忙后。

彭措说我们今天款待客人,吃米饭。

高压锅压饭。一点咸肉炒了土豆丝,剩下的一点咸肉炒了白菜丝。我和彭措在喝茶的原地吃饭,三个徒弟在地上围坐着吃。

餐前是有一段唱诵的。不懂意思,也没有问。这个过程很短,却提醒了我可以安静的吃饭了。

吃饭,一直有两怕:一是一个人吃饭。他们总是问一个人旅行怕不怕,我总是答非所问的说就怕一个人吃饭;还有怕食物繁琐复杂觥筹交错,一群人吃饭笑闹为主食物为辅,这样的场面会诱导神经质,失掉重心。

今晚,两个菜,五个人吃饭——这是一种理想的用餐状态,某种程度上它甚至超越了理想。

白菜有点咸,但是不用担心,有大量滚烫的砖茶可以饮用。

最后,他们吃掉每一粒粮食,掉到地上的饭粒都会捡起来送进嘴里。

我吃得不多,但是一点也不饿,真的不饿。

快10点,大家准备就寝,大徒弟把炉火烧得很旺,因为我睡这间起居客房。

彭措说:明天早上5点多,他们会在你的窗口念经。不过没有关系,你不用那么早起。然后晚一点我会陪你去看朗依寺。

表面漫不经心的口气,彭措在一天的最后,却将我的今天和明天都妥善地安排了。

我点头,说好。

明天,我会在他们的诵经声中醒来,然后可以躺在床上一直听,一直听,直到天蒙蒙亮,太阳几近升起。

卡达奎斯:天地一砂锅

悲观者云花里有刺,乐观者说刺里有花。

还有一种我认为也是悲观的说法,就是:砂不成器。

大致是说不成大器,易碎。取自泥土,煅烧而成的砂锅,从烹饪方式烧和炖的角度,能保留食材原本风骨,最大限度萃取营养,真是厨师们离不开的器具。

冬天的南方没有暖气,街头不下雪但是心尖却冷得打颤。吃一碗砂锅米线,翻滚着豆芽、番茄、猪肝、肉片……还有肉粉的梅林午餐肉混迹雪白米线中,真是全身受暖。

喜欢重庆本土完全售卖砂锅菜的餐馆,麻辣的泥鳅鳝鱼、清淡的酥肉滑肉一律砂锅呈上,麻辣的施以豆芽铺底,清淡的则用青菜映衬。时至冬天,到最后离席,食物都还保有微温,一顿饭吃下来,完全从容不迫。

在柬埔寨洞里萨湖看到一些据说是越南难民的茅草屋,他们很怕过冬,他们的过冬是不能低于摄氏18度,否则会有生存危险。热带国家的冬季早晚温差大,摄氏十几度已觉寒凉。

每年春节都选择在清迈渡过,为了阳光灿烂的摄氏30度的冬天。冬天的清迈街头餐馆用砂锅器具盛汤,猪骨或者牛肉,加香料或者加辣椒,端上来,器具底下是有一方炭火的。这一餐吃下来出的汗跟走路运动后出的汗不一样,更多是帮你蒸发掉一些湿气,这样说出来好像又酝酿了神秘代码。无论哪个地带的人民,都要用砂锅来支撑冬天的餐桌,赶走寒气和湿气,即使是摄氏十几度的冬天。

在巴塞罗那的时候,跟伙伴们分手,我们之中一个人要回国,一个人要去土耳其,而我则要北上去一个靠近法国边境的西班牙小镇:卡达奎斯Cadaques。

这种短暂的离别让我们有些小伤感,在兰布拉大街旁的一条小巷子,找了一家老餐馆,吃西班牙海鲜饭。

为什么说你没有办法一个人来西班牙,因为海鲜饭需要两人以上才能分享,那个巨大的平底铁板锅烘的硬硬的类似于我们说的夹生饭,虽然加了藏红花和其他香料,再配以新鲜的虾和贻贝,吃在嘴里还是有些说不出滋味。你要一个从生下来就吃软热米饭的人来评价,真的有失公允。店员感觉我们对饭的热情不大,于是非常好心地倒了自酿的桃子酒过来,这一下击中了七寸,我们开始自嗨……

我知道明天开始,再也吃不到海鲜饭了,因为明天开始就是一个人旅行了。

卡达奎斯并不远,2小时车程。在离开前,准确地说是在巴塞罗那的汽车北站,吃到非常棒的带辣味的萨拉米三明治配浓郁的苹果汁,这样一路到了卡达奎斯就不会挨饿。

卡达奎斯的关键词:达利——达利在世时每一年夏天都会过来度假;海边小镇——很多人来买或租了游艇扬帆出海;白房子蓝窗子——我最想要的地中海风情。

所以这是完美的旅行站点,膜拜天才、凭海临风,外加游逛开满花的美丽民居,全部一站式搞定。

你以为一切很完美了,却更有完美呈现眼前。

入住旅店,稍休整,出来正好下午2点,是他们的午餐时间。

2000人的小镇,餐馆一律西、法、意、英四语菜单,看到一个美妙的词:鱼汤。

啊,头盘有热汤,凭直觉应该不是浓稠的汤。

比这个鱼汤本身更美妙的,是用了一只小小的棕色砂锅来呈菜,面包丁和奶油随上。这道菜是为了出海的渔夫们打渔归来准备的,御寒除湿,而且保温时间长。

原来天地之大,都是有砂锅的。

清淡的温暖的鱼汤,混了一些碎甘蓝菜,略略有些腥味。这是一路欧洲旅行少有的惊喜。你有没有过在欧洲小镇要过一杯滚开水?为了在酒吧要一杯开水,真是十八般武艺都要搬出来,指着水用象声词“咕噜咕噜”、把手臂往上抬表示很高温度、在纸上写100℃,各种宝耍尽,得到一杯滚水眼泪都要流出来。而飞意大利米兰时,我们安之若素的吃国航的适合我们热度的航食米饭,同排意大利人被烫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他们对主食的要求是微温即可。

而这鱼汤的温度完全高于其他餐食,对我来说它很中国,是一方温暖的保证。

于是,对接下来几日的小镇生活充满了信心。

正好有一场达利的作品展。读中学时翻杂志,看到达利著名的《时间的永恒》里那堆软瘫的表,顿时人都软瘫了,时间不就是应该这样吗?柔软如水、任我打发……少女的解读总有些不求甚解,天才的一生哪里只是一块软表呢?

展厅里秀出大量照片、书信、手稿,除却艺术,他是多么尊重宗教和科学……

回顾自己和有些人的经历,当初所谓文理分科多么粗暴啊!我们不能选择一条文艺和科学并存的道路吗?

达利的故居需要从海湾的背后步行一段距离过去,一路上很多的橄榄树。在卡达奎斯沿线用餐,最大优势是每桌的油浸橄榄各不相同,开胃佐酒消食,全程呵护。

Cala d Or是一家家庭性质的餐馆。当地渔夫收工归来,或者那些修房子的工人干完活,巡逻警察中途打尖,都会坐在这里用餐。

点一份烤海鲈,只需柠檬和海盐就无敌美味了。重要的是,还有卡达奎斯鱼汤……他家的鱼汤更清淡,几乎无油,甘蓝菜却很多。

这家朴实的餐馆是没有自制甜品的,只有冰柜里的成品雀巢冰激凌。街口有很大一家甜品店,侧面看海售卖鸡蛋布丁。

拎了鸡蛋布丁去海边礁石上,一边吃一边看那些扯着白帆的船,归来或者启航。

后来的几天,在任何餐馆都要这道鱼汤,每一家的鱼汤味道各不相同,但是器具一定都是一样的:砂锅。

 

砂不成器么?一旦成器,那份易碎,却更有一份小心尊重,在每一次使用时,都跟它建立着良好的信任……

 

釜山生鱼微温

想想为什么来釜山?

最大吸引就是这个号称韩国最大的水产海鲜市场。

札嘎其市场指的是从影岛大桥底下的干鱼市场至忠武洞早市区一带, 这里卖鱼的人基本上都是女人,她们都被称为“札嘎其嫂子”。

那些平日里很难邂逅的鲐鱼、海胆、鲸鱼肉,在这里非常平价地出售。

市场分室内和室外。

先漫步室外,一条两边摆满货物的狭窄通道,足足走了20分钟,才到尽头。

卖生鲜的后面,就是一个个简易的餐馆,点杀性质。

我们两个体重加起来都没有200斤的女子,丧心病狂地要了一只皇帝蟹,清蒸。肉质肥美,但不细嫩。

还送开胃小菜,居然是生蚝和海胆!生吃,配了沾酱。

蒸好后,老板带了手套拿了剪刀,剪脚爪给我们吃,看着这个庞然大物,我知道搞定它是不可能的任务。

一瓶清酒,一只蟹吃掉八只脚,已经撑倒在地。

吃这样的蟹肉,仿佛到了巨人国,很过瘾。

这只蟹,只是釜山给我们的见面礼。

因为接下来的节目,是釜山的真正柔情,我吃到现场制作的生鱼片。

极漂亮的鲽鱼和鲷鱼,养在玻璃水缸里,同样点杀,勤劳勇敢的扎嘎其大嫂用巧手及手中利器把它切成一定厚度的片,前后3分钟,配了大叶紫苏和沾料上桌。那鱼片绝不菲薄,到嘴有韧劲的咬感。生鲜制作,不曾冰冻,于是这娇嫩的肉质是有些微温度的。

在集市一样的地方吃现剖生鱼片,根本就是随便啃块烧饼的架势,完全放松。一条带水温带体温的鱼,吃起来自然是温柔曼妙的姿态,和同伴相互赞了一下,不由得感叹这集市里的万般柔情!

 

在釜山最重要的交通工具是地铁。一天的中午我们如常出门走一段路过桥,进地铁口,这一次穿过整个城区,找到墓地公园,只为了对面一家叫如如斋的祭祀饭。

寻找的过程接近1个小时,虽然暗示自己不过是闲逛稍安勿躁,到后来还是有些不确定,我们决定再走5分钟,还是一无所获就放弃。

这最后的50步,终于迎来柳暗花明又一村——一间传说中的茅草屋赫然眼前,留出来停车的场地倒有茅屋的3倍大。立着两柱子,上书汉字:天上大将军 地上女将军。

茅屋外草长莺飞景观很好,几步路到门口,“哗”一声闷响,一扇自动感应玻璃门豁然洞开,

进门后房屋是典型韩屋梁柱结构,脱鞋上炕,桌子也就四五张,另有雅间2间,也不过各坐10人规模。

选了靠窗位置,看院子里的大树和花草。

如如斋虽茅屋模样,卫生间却是全球化的,在屋外院内建的偏室,品质极佳的马桶和亚光的墙地砖。

要了一份祭祀饭和一份葱饼。因为我们知道上来的结果绝对不会是一碗饭一块饼就打发了。

首先给锅巴汤开胃,糊米香味温中化食,对于又渴又饿的我宛如琼浆,于是又复制了一份。

然后上了伴餐碟,气势恢弘11碟啊。

真正的祭祀饭,就是一碗滋润散舒的米饭,另配一碗凉蔬菜,菜有五种,豆芽蕨菜青菜等,拌法各不相同,都无辣椒。然后用1分钟的时间,慢慢把饭菜充分混合。这碗饭不同于其它食物,总要有一处惊艳特质吸引你,这饭菜没有任何过人之处,只是饭菜都认真烹饪,呈现它们本来的模样给你。

这个时候,阳光透过旁边的纸糊鸽子门照进来,树影也投过来,这碗饭微凉,吃得我满眼含笑。

葱饼是用面粉鸡蛋调糊加了虾仁鱿鱼和成条大葱烙的,香而实在的主食,其实很多摊档都有这个号称东莱奶奶葱饼的地方小吃,价格是三分之一。不过,如如斋有伴餐,这样就值回饭票了,除了蔬菜和菇类,另有半条醉青鱼,类似绍兴的糟鱼,但是鱼更小肉质更细嫩,再不开啤酒就对不起自己。

我们努力把饭吃完,那饼只有打包。

看到我们议程进行到尾声,服务员又奉上了酸梅汤。

一餐祭祀饭吃得丰富而圆满,却没有平日里酒足饭饱后的疲惫,而是精神倍添。

 

连着几天我们呆在釜山,每次都是坐地铁,每次都是走过桥的路,桥下是铁轨。一次黄昏,我突然跟华华说我们不走桥,从后面绕过去,找到铁轨,就一定可以回到驻地。

七穿八拐,看到炒年糕的小摊,华华要吃,裹了红红的酱,一咬一扭头,看到面前的铁轨,从我们每天穿越的大桥下面延伸而来。这个时候除了铁轨,还有红色的灯和警铃声,汽车乖乖地排着队被拦在那里,有火车要来了。

我们也站在那里等,等一个时刻呼啸而来呼啸而去,这是多年不曾有的感觉。

很快,火车远去,人车恢复往来,穿过铁轨时华华转身对我说:给我拍张照片吧,想起川外后面的铁轨了。

川外是她的母校。是否无数个黄昏她穿越校园背后的铁轨,与谁,或者谁谁谁——等情比金坚,或者海枯石烂。

无需追问过往,如今我们手心相握做了好朋友,她做了我儿子的教母——这是我们生命中重要的事件。

按下快门的那一瞬,我的记忆也恢复了,准确到N年前的少女时代,我趴在铁轨上听火车是不是要来。

一条废弃的铁轨,长满荒草,火车,始终没有来。我走啊走,就这样,走到了釜山。跟华华说:我们今晚去喝酒吧。

然后她扭头对我笑,连说三声“好啊,好啊,好啊!”。再转身,过红绿灯,看到她在中间,而两旁是成群结队的韩国女中学生,穿着校服,我说:宛若韩剧。

她又笑:就是这种感觉了。

冬阴功:孤独而意思是简单

除非你从柬埔寨过境,只用2小时的海船,就可以到达这个泰国东南端的小岛之其中一个最小的海滩——孤独海滩。

这一次还是选择走陆路,曼谷为中转站。

为了省费用抢拍了红眼航班,午夜潜入,意识迟钝,跟着人群游到入境处,什么节奏啊!人山人海——两位老俄子拎着伏特加一边排队一边喝两口,快到时酒瓶落地上,已经喝高了去了。

曼谷的靠山路,纷杂的背包气息已经扩散到周边的几个街区,表面上你有更多的客栈选择,而那不过是更消耗你体力的一种劳动——总是没有房间,或者价格高得想横了心干脆住酒店。

国际化大都市,注定只能聚集无数过客,每个人都不对它心存幻想和感激,只是设法找出口——让我尽快离开。

曼谷到象岛(Khao Chang),每天早上都有车,5个小时车程或者更长,这取决于司机有没有心仪的路边餐馆,要带你去作停留。下午3点或者5点的船,40分钟送至岛上。从岛的北端上岸,双条车会把你送至你想去的任何一个海滩。

黑夜茫茫,花掉一个白天的时间来到达这个叫孤独海滩的地方。从北到南那么多海滩,为什么选择孤独?

真不知道如何答你。每次出行东南亚海边,为选海滩煞费心思:只得酒店的海滩一般不选,沙子肯定细而白,但是关起来消费,一日三餐都得依赖酒店餐厅,没有生活气息;普吉巴东这样人气太旺、太有生活气息酒吧林立的也不选,随行不满18岁不宜过多见识灯红酒绿。所以一般选海滩的原则是:不是太著名、沙子质量也不错的海滩,海滩两头的建筑质量尚可的独立小屋Banglow,整个海滩背后拥有一个小街区,可以吃到本地价格的饭菜。

还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仿佛这样才可以吃到接地气的冬荫功。这接下来面朝大海的几天,同时也是拥抱酸辣虾汤的几天。

这是热带国度的嘉年华,最鲜亮迷人的贺岁片——鲜虾、鲜鱿与青口,还有西红柿和草菇,是主角。青柠、柠檬草、鲜辣椒、鱼露、南姜、罗望子(酸角),算是配角。极度酸辣,几乎无油,最新鲜的食材逡巡其间。

那份厚重的新鲜酸辣,份量超多的虾和青口和蟹和鲜鱿,每一种都感觉是清晨捕捞的结果。

直接、丰富、热烈,我愿意是这样的一份尤物陪伴在侧,可以激活懒散情感——实在不愿再为山雨欲来缱绻慢热的感情费神,给我贺岁片一般的明亮开怀即可。

海洋潮湿低气压,这碗汤帮助你推开所有闷,直接冲到海里,与浪尖玩游戏——载起我淹没我。

坐着看书吃东西,走来走去,回房间冲凉或者躺着;一晚夜里大风,惊得无法入睡,至天亮看外间风平浪静,静美如往昔,笑自己没有见识。

有些人拿到一笔生活保障,到这里就不再离开,哪怕签证过期,冒被驱逐之险。他们在这里或者修炼一门“技艺”,或者打散工帮小忙,有的干脆一事无成做Lazy bone。

孤独海滩非常小,小到步行不到15分钟,就可以踩细细的白沙走完全程;在这里住酒店显得有些鹤立鸡群,Siamhuts在海滩尽头拥有近百间Banglows,单间独立卫生间带露台,竹席为主材更多茅草屋外观。

这一夜的风更大,仿佛房子要被掀顶,这一切都不妨碍我理解孤独的意思——隔壁美国小子在露台的吊床上摇曳,ipod拖了两只小音箱,放出来的居然是格什温《蓝色狂想曲》,他用玻璃罩住一方烛光——跟这个世界不抵抗也不亲密。

我们孤独地行走,简单地拥有。

没有国际化连锁便利店,更多依赖小菜市,买到新鲜的水果;或者路过椰树林,有当地人在用长竿捅椰子,就会慷慨地分你一个,于是喝到新鲜椰汁。

从太阳不再恍眼的一刻到天空漆黑,象岛的黄昏漫长柔美。

这之间,有个信号标志这种黄昏仪式:煤油灯。

沙滩上的每张白色木桌放置一盏煤油灯,这方晶莹不能照亮你的前路,只可照亮你的食物:烤元贝或者鳟鱼,送沙拉,还有烤蒜蓉面包。

光脚在沙里,此时再不要啤酒就对不起自己了。

潮汐声属于近的中低音,Vitas是远的高音,漫天星斗加入合唱。巨大椰树上的彩带灯给了动人迷离的光效。

餐后人们走来走去,寻思找个地方继续喝酒或者买了酒去海边。

整个沙滩到了Tree House就全部是石头了,它拥有丛林中并面海的几十间用椰子皮搭的小屋,N年光阴修修补补。餐厅最棒,用各个年份的木头搭建的一方海上平台。

平台上或坐或躺各国人等,下午6点,共同做了一件事,正面目睹夕阳西下。

今夜他们要庆祝中国新年来临,特别加了烤鸭和饺子,一个主题为“福”的派对开始了。别人眼中的中国食物,已经面目全非了。派对的福利是有无限量免费的薄荷Punch酒,新鲜薄荷叶打碎配糖浆、柠檬,大量碎冰,灌一瓶伏特加进去——畅饮的欲望一触即发。

我们举杯,朝着大海和亲爱的人们,明天即将离开——重回喧嚣,上班下班,勤劳勇敢。

第二天回曼谷的路上,过海,再次搭上去往曼谷的车,一路暴雨一路晴,无数的车迎面而来,开往罗永的码头。

 

回到内陆城市,常常进厨房操练这碗汤。拿出瓶装冬荫功汤料,复制一份海风和拥抱。加水或者高汤再加成品酱膏熬炖,青柠西红柿姜块鱼露,有的都布施一点进去,花盆里的紫苏,带柠檬薄荷香,起锅之前也义无反顾地投放。准备烘烤了法棍沾着汤汁吃。

最困扰我的是主料,没有那么新鲜活力的虾肉和鲜鱿,超市里的货品都是经历了一路长途颠簸的,吃起来总觉颇有“故事”、情节复杂。

在孤独海滩某一天吃冬荫功的时候,准确的说已经不是“功”了,因为虾已经卖完。厨房端出只有肉片和蘑菇的成品,一样鲜亮热烈,这一碗是绝对可以在内陆城市复制的。

就用冰鲜的猪肉片和大棚平菇,不用那么复杂,孤独,有时候的意思就是简单……

05赤霞珠 生活的魔咒

对于赤霞珠Cabernet Sauvignon的莓子浆果气息这些年已经屡屡学会辨认,常常不知道喝什么酒时就开赤霞珠,因为它极大的量产和认知度,它不会让你失望,就好比一块保质期内的豆腐——它永远不会让你承受风险。

Simon是我的儿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和他有了共同喜欢的音乐和文字,比如罗大佑比如李宗盛,后来他也开始悄无声息地混豆瓣——有一个冬夜他来我房间道晚安,临关门丢了句话:今天是约翰列侬逝世30周年……那一晚我无法入睡,反复的听“黄色潜水艇”和“Let it be”;再后来一个夏天我们一起去纽约中央公园的草莓园膜拜偶像,坐在旁边的长椅上,人们川流不息地过来献花拍拍照,一位黑人歌手在不知疲倦地用吉他伴唱列侬的歌,一曲终了,Simon说:我要找一个冬天来,最好是坐在这里跨年,一个人——说这话时他刚满16岁。

外人看我们的母子关系很朋友很Nice,其实还是有战争爆发的——比如小时候把他关在没有光的卫生间让他反省,结果很久没有声息他开始玩起水来,满脸泪痕尚在。

搞得这么伤,当时是为什么反省呢?是啊,为什么呢?我和他都想不起为什么,但是都记得反正很伤。

常常跟最亲的人闹别扭,闹得伤神伤心,多年后回忆起来真的只记得伤的场景却不记得原因。

跟至亲闹的场面,好比开瓶后放大的酒气,比酒本身招摇炫目多了——有这个必要吗?

生活的告诫是闹别扭要适可而止,闹太大最后自己都会忘了缘起忘了为什么……

太不值。

香港中环逼仄迷你又重叠堆砌的红酒库,人家免费请你饮一杯黑皮诺已是不易,犹豫很久还是提了要求,有2005的赤霞珠么?老板双手一摊,没有了,每次到货都很快被买走。

加州HESS的2005赤霞珠每年价格递变,开始还喝了几瓶,到了后来,随着时光飘移,它的价格越来越高,已经不符合我的好喝不贵的餐酒精神。

而且最糟糕的是想不起是谁、在哪里、什么时候跟我说的这桩事——2005的赤霞珠有多少收多少,收多少喝多少——条件反射一样的每走一处,就放大瞳孔盯“2005赤霞珠”。人家问:是新世界还是旧世界?是所有产区还是某一产区?啊,不记得了,都不记得了——又是一桩忘记了缘起的事件,继续纠缠下去,这已经不是生活的告诫而是生活的魔咒。

好在双子座对待魔咒会有手起刀落的勇猛,转而投奔其他年份,渐渐的只当它是一个简单的生活口号,嚷嚷即可,无需较真。

而在对待赤霞珠的酒搭问题上我却非常认真,要用一道肥而不腻的菜来搞定,尽管程序复杂。

梅酒五花肉。五花肉用优秀的平底铸铁锅方方面面都烙黄,此举为封住肉汁,接着汆滚水,捞起擦干,用梅酒蒜片兑等量水煮几分钟,再加少许优秀的酱油(参见我的另一篇文字《万能酱油冬季突围》)煮几分钟,捞起切片即食,吃时再淋点肉汁。

这样做下来也不算复杂。如果真是05赤霞珠,根本就不够时间醒酒。

五花肉的油腻已经被梅酒清洗掉,瘦的部分也不柴很滋润,搭配赤霞珠的黑莓味和偶尔的青椒气息,根本就是完美一餐。

而且这之间有件事倒是想起了,有一年夏天从旧金山租了车去纳帕,一同前行的是多年不见的学生时代的闺蜜,我们没有很纠缠回忆,只是达成非常和谐的相惜:沿路试酒,开车那位到嘴试试味然后吐出来,不开车的畅饮,一人当值一天。

以前是多么好学上进的女子,随时随地手里都是一本书,这两个“随”字蕴含了上洗手间都带单词册的意思。

她要去美国念书的那个夏天,去她南山的家道别,炎热下午汽车没力气地爬坡。买了一件棉布白衬衣给她。房间里静静地躺着皮箱、机票、签证,这个下午却充满了郁郁不快。

朋友来来去去,总有不见面的一天。

但我宁愿是大闹一场再不往来或者渐渐忘却的那一种,却不愿意这样活生生的离开。

大学毕业后的几年,我已习惯时不时地和她闲聊、喝酒,喝完酒趴在地毯上看书,爬过去抓花生,剥的花生壳洒满地毯也无所谓,还让齐豫的嗓子作为背景——有人说高山上的湖水,是躺在地球表面的一颗眼泪。也讲述各自的小情小爱,那种描述方式充满感性让我们深深着迷。

这个下午她向我抱怨,从来没有坐过飞机,这次一坐就是十几小时,又不能开门出去走走。唠唠叨叨的背后是以往不大有的患得患失,我感觉很热,又停电,越发不轻松。

黄昏她送我到车站,上车的时候我掉了泪。

我们毕竟是满怀理想并为之奋斗的现世女子,在未来的天平上,理想总是重于一切的,以后的日子里我又会慢慢地习惯在新年卡片里感觉她。

那时候她的离开让我更多的是体味一句话的坚定和无赖:生活是一个人熬出来的。

多年后她已经是儿女双全,住在加州的旧金山附近,身形和笑声都变得有些大号。避开回忆,我们只执着于下一站去哪个酒庄。

一大早去Sonoma较深处的一家酒庄,刚刚开门半小时,试了一款黑皮诺,给了一个信息给侍酒师:为什么给我昨天的?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去了吧台以远拿了新开的给我——闺蜜很开心地大笑起来,我也很惊异自己的舌头如何在那一瞬间辨认出了昨天的黑皮诺。侍酒师或许是被我们一大早欢乐而灵动的气氛感染,交换了很多信息给我们,其中一条信息是:2005加州的赤霞珠是好年份。

当晚住Sonoma镇上,停了车我们决定畅饮。

El Dorado Kitchen一早预订户外位置。本地产05赤霞珠可以半瓶卖,记得搭的主菜是芥末汁的猪扒,不过呢,凤尾鱼橄榄酱涂抹Toast配生菜的前菜撤掉时,我们已经喝掉一大半。加州的夏夜凉到有些冻, 园子中央有一方燃气烤火炉,她又要了一杯Mojito,我们终于敞开了心扉,述说了各自的生活要点……

写在最后 异地重逢一起去吃

有些话初初听很感人,久了慢慢咀嚼,越来越有味,比如:人世间任何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对于行动派的我,异地的重逢,可以一起去吃,则更是人生的回忆里最华丽的篇章了。

呆在巴黎有些无所事事,不想去任何景点、博物馆,每天就在街上走路,呼吸巴黎的空气,咖啡、牛角包、奶酪。住在新桥附近,离索邦大学不远,一家咖啡馆到另一家咖啡馆。

Chris住在里尔,这几日在变卖家当,准备回国。她的回国日期和我离开巴黎去米兰的日期居然是同一天,这意味着我们可以一起在巴黎游荡几日然后一起去戴高乐机场,如果她的家当变卖顺利的话。

去火车站接她,大到惊人的两只箱子,这几年的全部生活浓缩。

当晚我们决定大吃大喝。

常年在外的人胃口都很好,我的大吃和她的大吃完全不是一个水平。为了可以尝到酱油和辣椒,决定吃韩国烤肉,本土的Kir做开胃酒,红酒佐餐,烧酒做餐后酒,我已经抵到喉咙。

出来风一吹,差点吐出来,她扶住我说:我没有吃饱……旁边一家阿拉伯人开的小店,买一碗方便咖喱米饭,一大坨蛋糕,一瓶桃红起泡酒。店里有微波炉,现场加热米饭。

拎了回驻地,不大的房间到处是我们的行李和琐碎,扒开所有留出小块空地,我们坐在地上,她吃米饭我喝酒。扒完米饭她又开始啃蛋糕,我奚落她,如果孩子多的穷人家,这样胃口会被嫌弃。

然后絮絮叨叨,都曾经有过文艺女青年的成长过程,交流起来处处是痕迹——她絮叨感情历程,我用李慕白的话劝诫:要见本心。

后来的很多话题都要绕到本心这两个字上。

多年后的一个早晨,强烈的阳光照在加州洛杉矶渝萍的公寓里,曾经是睡在我下铺的姐妹。

昨夜一夜安睡完全无时差,坚持早餐客随主便,她吃什么我吃什么。

客厅中央一张不大的餐桌,她摆了两张餐垫,拿出两只大碗,一盒牛奶一盒麦片。

吃过很多年很多次的牛奶麦片,这一次才算触及到真谛。她说:要用2%低脂的奶或者全脱脂的奶,麦片泡起来才不会浑浊,口感才清爽好吃。

麦片里的草莓干和现切的香蕉也很吸引我,这一餐吃得周身通泰舒服。

回国后,许多繁忙的早晨,全脱脂实在没有奶味难以下咽,那就给自己来一餐2%低脂的“二奶”麦片做早餐。

 

第一次去清迈,从昆明转机清迈,邂逅泥泥,这一段我们不约而同了。我在昆明逛了一天,她是直接一天拉通了飞。

她比我洒脱,没有订任何房间。我说我住Hanibah,她飞快地答:那我也住那里。

她是要去Pai县的,而我一直呆在古城。

初到一个陌生地,Check in以后两眼一抹黑,走出巷子向左走向右走完全没有概念。已经夜里9点,直接往灯火通明处前行,找人气旺的餐馆吃饭。

木瓜沙拉、绿咖喱、冬阴功,摆了一桌,喝Chang啤。

我们平时在重庆都是神神叨叨的相处方式,在陌生的城市没有患难也无需点燃或者照亮,吃吃喝喝来得非常顺畅。半小时后,桌上所有的菜又点了一遍,开始第二巡了。

半夜潜回客栈,花园角落是吸烟区,我们不吸烟,买了榴莲大啃。右边更小的巷子有一家小得不能再小的酒吧,老板是位年轻妹子,开了个窗,人客只能坐或站在窗外马路边,喝本土威士忌。女孩子给我们看她画的话,泥泥也是画匠,一下读出女孩的心思:挣扎迷茫。看到吧台里有干姜水,我决定做一款“马颈”,威士忌加冰块加干姜水,柠檬皮削成螺旋丢进杯里,这是一款有点温暖有点小作的酒——管它呢,天快亮了,喝完回房睡去!

后来泥泥回了重庆,同时我又惊异地发现另两位闺蜜即将来到清迈,她们的回程航班跟我是同一天——妖媚和小院儿。

真是人齐啊,我们去吃HuenPuen,强力推荐猪油渣拌小茄子,喝澳洲白葡萄酒。

在House Coffee的时候,妖媚看到秋千椅,脱了鞋躺了上去,好不惬意啊!我说妖媚你这样不好,万一走光呢?她头一抬胸一挺:怕啥,异国他乡没人识。

说完3分钟,来了两位男子,坐下来喝咖啡,一位说云南话一位说重庆话,我们面面相觑,妖媚起身坐端。

 

静美女以前跟我是同事,后来随夫去美国,多年后我才知道她居住的地方距离我每年去探亲的地方只有1小时车程。我们决定见个面。

有相同的求学经历,我是学姐。我们的相同是都战斗在医疗卫生这条线,不同是她已经转了做护士,重新读本科,考证,在一家州立医院做护士。儿女双全,为着家庭事业两不误,她选择每周六周日上班,上满24小时,超过40小时的一半可以获取正常薪金,平时则在家看顾幼稚园和小学的子女。

很不容易很美丽,开辆红色CRV带我去吃台湾小馆。她说师傅是成都人,会用越南龙利鱼做水煮鱼。

第一次吃到没有鱼刺的水煮鱼,肉质温和细腻,口感麻辣鲜香——仿佛没有任何损失,只是多了一份柔软。

 

在我的加州一号公路由北向南的自驾结束后,又跟渝萍碰面了。她带我去见何姐。

在洛杉矶San Gabriel开了一家小小的川菜馆,名曰天府之家。

何姐重庆人,美丽勤劳吃得苦,重庆老字号小洞天凉菜师傅的经历。

上述字眼代表的身家,何姐一个人操持全店,所有配料都是在家先炒好,只晚上请了两个小工帮忙打荷成品。

那夜我们吃了何姐的自家川味香肠、肥肠米线、盐煎肉,专门为了我们的到来做了菜单没有的泡椒脑花。

所有的菜吃起来都尊重四川盆地内该有的味道型格,各种辣味独立清晰互不串味。

留学在外的重庆学子,看到面前的一切,眼泪哗哗流。最后他说:吃这一顿,应该可以管个半年。

慰劳胃安抚心,何姐清瘦的身影在店堂和厨房穿来穿去……

我们即将奔赴各自的生活,相互都在心里道一声珍重再见。

在我回到重庆后几个月,又闻何姐的店被评为年度群众票选洛杉矶川菜第三位。

时不时回忆起那餐饭,那场相逢重质重量,心里不由十万分的喜悦……